真不是人
楼底下，易见绯锁好自行车，自顾自拉开门往楼里面走，看起来压根不想听祝隐解释，眼见他脚步极快地消失半截楼梯口，祝隐突然扶着一楼的小铁门故意稍稍放低嗓音：“哎呦……”
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，三阶并两阶地跳下楼梯，紧张得半蹲在她面前看向曾经“扭”掉的那只脚：“是不是疼了？我背你去医院。”
“不是。”祝隐煞有其事地说：“是看到突然要爬这么多楼梯，我的脚有点不想干活了。”
“你背我好不好？”
易见绯在心底松了口气，转身背对着她重新蹲下，不可寻的笑意从那双桃花眼闪过，扩散到了眼角，眼尾一抹嫣红犹如粉色颜料浅浅晕染上去。
一步一步脚印的背着祝隐上楼，脚步声不重，每到一个半截楼梯口都要使些力道跺向地面，声控灯才会发挥作用，
在最后一阶楼梯即将抵达家门时，祝隐的声音在寂静地楼道划开：“你不生气了吧，要是还生气，老师回家给你泡杯牛奶，加蜂蜜那种，算‘负荆请罪’好不好。”
“老师以后去哪，都要叫上我。”易见绯背着祝隐，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，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，叮嘱道：“手机也要随时带在身上，不要乱扔。”
身份忽然之间调换了似的，祝隐成了被照顾、被叮嘱的那个，她有些复杂地对9528说：“不是说男孩子都晚熟吗？易见绯这么乖巧懂事，我有点慌啊！感觉自己很像废物。”
9528：“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。他跟了你，比起跟他妈，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你不搞虐待。还会懂得用‘甜言蜜语’，指挥他给你做饭洗碗，打扫卫生，周末打工夜里回来还要给你带宵夜，大半夜不睡觉拉着人陪你看鬼片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
这么一想，易见绯过得确实不容易。
祝隐：“那我以后对他好一点？家务分摊，继续我做饭，他洗碗。不让他带夜宵，不为了气氛半夜拉他一起看鬼片……”
9528：“宝贝，他会更加生气的，你还是继续‘虐待’他吧。”
易见绯去鞋柜拿了拖鞋放在祝隐面前，蹲下身子想帮祝隐换鞋，祝隐连忙往沙发另一边挪了一些位置：“我自己来就好，你去洗澡睡觉吧，明天还要早起呢！”
9528：“哦！他还帮你洗鞋子来着。每次垃圾也是他倒的，你真不是人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
趁易见绯去洗澡，祝隐去厨房给他热了牛奶，往里面加了些蜂蜜。
“易见绯身高这几个月长得好快啊，我去医院咨询了医生，医生说没有异常就是正常的，是不是易见绯之前营养不良抑制了他的生长，现在得到了补充，就蹭蹭蹭地跟竹笋一样。”
9528：“你的喂法，挺适合去乡下养猪的。易见绯要是再不高点，都对不起你这几个月的投喂。”
“来这里好久了，想回家了。”祝隐把蜂蜜放回冰箱，将勺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，放回碗架里沥水，心里有些惆怅，倒不是真的放不下那些钱之类的，而是每个人的出生就决定了，对成长的地方会产生难以割舍的感情。
9528：“你……”它话音一滞，没敢提祝隐的伤心事。
这是它在祝隐脑子里，捕捉到的最大的一团，也是颜色最黑的记忆，祝隐没有家，准确来说，她是被母亲抛弃的。刚上初一那年，她爸爸醉酒意外去世，她母亲不过半年便改嫁，有了新家庭新儿女，除了祝隐一些必须经由她签字出面的场合，平时也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，最多就打一两个电话问候一下。
祝隐外表看起来，是个温暖的小太阳，大大咧咧，对谁都含着三分笑，和人相处也是细心周到。然而，私底下一个人独处的时候，她就像个罢工的机器人，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。
“你是不是想说，我哪来的家，连个亲人也没有。”祝隐倒是主动揭了伤疤：“其实我妈也没错啦，她有了另外的家庭，对方又不肯接受我这个拖油瓶，我总不能阻碍她寻找第二春的脚步，况且她还给了我一大笔钱，算是仁至义尽了吧。”
9528：“那你想家干嘛？”
祝隐插它一刀：“对于你们这种没有感情的机器，是不能理解我们人类对家的眷恋。哪怕家里没有一个人。”
9528还她一刀：“那你再熬熬吧，等女主活着和男主幸福的在一起。你就算任务结束了。希望你别到时候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，又想这个有易见绯的家。你们人类呐，就是贱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你赢了。
被冠上“贱”的祝隐，默默地把热了的牛奶端出厨房搁置在餐桌，直接钻进了卧室，她有些怕，自己真的要是有一天对易见绯产生感情，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怎么办，无论哪种感情，她都怕。
她在自己的那个世界，对谁都隔着一层微妙的距离感，她不想困囿与任何感情牵扯里，那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，容易患得患失。
大学时，不是没有想过谈恋爱，而是一旦要迈开脚往前走一步，对她来说，难于登天。
她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是属于哪种，明明交际能力很好，却也仅限于不太过深的交往，一旦有人要闯入她的生活，她会退缩，会不停地逃避。
她也厌烦建立深厚的人际关系，因为人与人之间一旦交往过深，有了感情牵绊，不管是可控因素造成的分离，还是不可控因素造成的分离，一旦面临分离，那种感觉难受的犹如心脏被活生生撕裂。
前者如建立新家，不得不抛弃她的母亲。后者如意外去世，深爱她的父亲。
易见绯是她人生中的意外，如果不是车祸，她也不会为了继续活下去接这个任务。
也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影子，就好像是这个世界扩大几十倍的放大版自己。她就像是弥补过去的自己一样，无条件地宠溺易见绯，无微不至地照顾他。
“老师，你不洗澡吗？”洗好澡的易见绯从湿气飘浮的浴室出来，端了餐桌的牛奶喝，抿第一口，尝到了甜味，他眯了眯眼。将剩余甜牛奶喝完，却始终不见祝隐身影从卧室出来，不禁上前敲了敲门。
胡思乱想的祝隐被打断思绪，拿了睡衣，一开门就瞧见易见绯脖子上搭着毛巾，洗过的头发柔软而湿漉漉地紧贴头皮，发梢凝成水珠，将落不落，在灯光下流光溢彩，反射着眩晕的光芒。
“你怎么不吹头发。”祝隐皱着眉看他。
“吹完头发，我澡就白洗了，热。”易见绯用毛巾盖在头上，朝她一笑：“这样擦干也是一样，反正天气这么热，很快就干。”
“天气热也不行，头发必须是吹干的状态才能入睡，不然等你老了头会痛的。”
“老师怎么知道？”
9528：“当然是上周末夜里七点多，你老师洗了澡在客厅看电视，但你不在她不敢一个人看鬼片，换了美食节目。然后把自己看饿了，懒得吹头发，“披头湿发”地出门觅食被楼上老太太逮到，一顿苦口婆心的热心肠教育。教育完了，听说你老师要去买夜宵，又劝她，晚上吃宵夜会增加胃的负担，饿的话忍忍就过去了。你老师脸皮“薄”连夜宵都没好意思买，灰溜溜滚回家吹头发去了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
幸好易见绯听不到，不然垃圾系统会将她做过的所有蠢事都给秃噜了。
自动恢复成操心的老母亲，拉着人去了浴室，睡衣搭在毛巾架上，拿了吹风机摁着易见绯坐在马桶盖上，学老太太教育她的语气，教育易见绯：“因为头发不吹干，湿气就会进入脑袋，日积月累，等你老了就会得偏头痛之类的毛病。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年轻，就无所畏惧，老了后悔也来不及。”
祝隐给吹风机插上电，开着冷风最大功率，对着易见绯有些长的头发一阵扒拉，像是给洗过澡的宠物吹毛。不、宠物或许都没有经过这么“粗鲁”的吹毛手法，分明是在吹走垃圾似的。
脑袋被一只手支配的易见绯，随着那力道左摇右摆，犹如一只傻头傻脑的招财猫。
易见绯：“……”早知道就自己动手了。
实施非人虐待的祝隐，五分钟就吹好了头发，她关了吹风机，睇着易见绯顶着一头蓬松遭乱的发型，没忍住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：“你头发该剪了，明天去学校附近那家理发店剪一下吧。”
“听老师的。”
易见绯乖巧听话的模样，祝隐又善心大发地用自己梳子给他梳顺，拍了拍他肩膀：“去睡觉吧。”
出了浴室，易见绯洗了杯子，经过祝隐卧室，怕她灭蚊器没开，又特意进去查看了下，发现果然没开，摁了开关，替她关上窗户拉了窗帘，才转身离开。
等祝隐洗好澡回到卧室，发现该做的易见绯全帮她服务到位了，她拿出上次易见绯腿受伤没用完消肿去淤的药膏，忍着痛往小腿擦，还开着玩笑对9528说：“这孩子没白养。”
9528：“你真能忍。”
“没办法，晚上我被易见绯吓到了。他盯着那女孩的眼神，像是要往她身上捅几刀似的。你没看那女孩都快被他吓哭了嘛！”祝隐从那场景抽回思绪，叹了口气：“我摸不透这孩子性格，也好像越发看不透了。”
9528：“现在你相信，他其实是个很可怕的孩子了吧，不好好教，后患无穷！”
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……
和祝隐生活得越久，易见绯发现了她很多小毛病。比如，她吃鸡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，会以蛋黄营养高强行给他吃；又比如，天气越是炎热祝隐就越喜欢赖床。
今天一大早也不例外，时间已经六点十分，祝隐卧室还没有动静，他不得不去敲了祝隐卧室门，还是没动静，他便继续下一步，开门进屋，拉开窗帘，打开窗户，手机外放上课铃声，祝隐条件反射地诈尸，用幽怨地眼神瞪了一眼易见绯，抱了衣服匆匆忙忙去浴室洗漱。
结果就是，这位差点迟到的老师，坐在自行车后座，哈欠连天，理所应当地吃着易见绯给她装好的早餐。
吃完早餐，祝隐把头抵着易见绯的背，打算能眯一会是一会。半道上就被张一龙的豪车拦住了，他从车里出来，让司机走人，自己拦着路，完全没有把易见绯放在眼里，祝隐在易见绯身后探头，有些大泛着迷糊的眼睛对上张一龙藏不住情绪的眼睛。
她下了车，走向张一龙。易见绯在一旁扶着车警惕地盯着张一龙，他脸上挂着很细微的别扭，对祝隐道歉：“祝老师，我没想到她会找你麻烦，我说她说喜欢你，是因为她老揪着我手机里的照片问题不放，我被问烦了，才随口说的。”
“当然，也有一点点喜欢。”
易见绯握紧了车把，手指关节泛着青白。
脑子还打着瞌睡，需要缓冲一会的祝隐说了一个字：“……你。”
她想了想，组织着措辞，视线游离了一会地面，才开口：“抱歉，我也想向你道歉的，那些举动有失分寸。我不该做这么轻浮动作，以至于让你……让你产生了不好的遐想。”
她一脸“抱歉，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个什么玩意，要不等我脑子上线了，再好好聊聊”的表情。
别扭尽褪的张一龙，张口大声辩解：“不是那些举动，你以为你情场老手啊，一个动作就让老子情生意动。”
被他大嗓门一吼，瞌睡虫彻底跑光的祝隐：“……”不是就不是，你别激动啊！
才不是，张一龙想。
是她给糖的瞬间，又好像是她进校医室门时，回过头笑了一下，笑容很纯粹，也很甜，比他那天吃到嘴里的糖还要甜。
“算了，和你这个老女人也说不清。以后她不会来找你麻烦的。”他拎着书包，嫌弃地说：“你也放心，我对你就是有点好感，但是我们年纪相差太大了。再加上女人老的快，我怕和你在一起，别人会说你老牛吃嫩草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真是太谢谢你“体贴入微”为我着想了。
9528：“……”这孩子，小时候准被他爸摔过。
说完了，张一龙若有深意的目光从站在一旁的易见绯面上掠过，心里升腾起一股微妙、嫉妒的滋味。
真是见鬼了，他为什么要嫉妒一个什么都没有，又讨厌又恶心的脏东西。
哪怕现在人模狗样，那又如何，经历过的犹如耻辱一样的过往，不能涂改，不能抹灭。
易见绯的眼神很冰冷，与过往被他羞辱、污蔑过的无助小可怜一比，判若两人。张一龙瞥了一眼他，犹带不屑地转身就走。
说到底，如果没有祝隐，他还是臭水沟里的那摊烂泥，腐烂而不可见天日。
祝隐也看到了张一龙那像是看待脏东西的眼神，不屑又充满嫌恶。她心里犹如被什么虫子爬过，蛰了一下，坐上后座，抓住易见绯另一只垂落在裤缝中间的手，特意摇晃了下：“别发呆了，我们快迟到了。”
“嗯。”
易见绯并不怵张一龙那充满不屑的眼神，垂下眼眸望着被祝隐牵住的手，心里一暖，只要祝隐不会离开他，不会看不起他就好。
他重新蹬着自行车往学校赶，融入众多的自行车大军中，经过张一龙身边时，他紧绷的情绪也在刹那，冰消瓦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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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是。”祝隐煞有其事地说：“是看到突然要爬这么多楼梯，我的脚有点不想干活了。”
“你背我好不好？”
易见绯在心底松了口气，转身背对着她重新蹲下，不可寻的笑意从那双桃花眼闪过，扩散到了眼角，眼尾一抹嫣红犹如粉色颜料浅浅晕染上去。
一步一步脚印的背着祝隐上楼，脚步声不重，每到一个半截楼梯口都要使些力道跺向地面，声控灯才会发挥作用，
在最后一阶楼梯即将抵达家门时，祝隐的声音在寂静地楼道划开：“你不生气了吧，要是还生气，老师回家给你泡杯牛奶，加蜂蜜那种，算‘负荆请罪’好不好。”
“老师以后去哪，都要叫上我。”易见绯背着祝隐，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，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，叮嘱道：“手机也要随时带在身上，不要乱扔。”
身份忽然之间调换了似的，祝隐成了被照顾、被叮嘱的那个，她有些复杂地对9528说：“不是说男孩子都晚熟吗？易见绯这么乖巧懂事，我有点慌啊！感觉自己很像废物。”
9528：“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。他跟了你，比起跟他妈，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你不搞虐待。还会懂得用‘甜言蜜语’，指挥他给你做饭洗碗，打扫卫生，周末打工夜里回来还要给你带宵夜，大半夜不睡觉拉着人陪你看鬼片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
这么一想，易见绯过得确实不容易。
祝隐：“那我以后对他好一点？家务分摊，继续我做饭，他洗碗。不让他带夜宵，不为了气氛半夜拉他一起看鬼片……”
9528：“宝贝，他会更加生气的，你还是继续‘虐待’他吧。”
易见绯去鞋柜拿了拖鞋放在祝隐面前，蹲下身子想帮祝隐换鞋，祝隐连忙往沙发另一边挪了一些位置：“我自己来就好，你去洗澡睡觉吧，明天还要早起呢！”
9528：“哦！他还帮你洗鞋子来着。每次垃圾也是他倒的，你真不是人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
趁易见绯去洗澡，祝隐去厨房给他热了牛奶，往里面加了些蜂蜜。
“易见绯身高这几个月长得好快啊，我去医院咨询了医生，医生说没有异常就是正常的，是不是易见绯之前营养不良抑制了他的生长，现在得到了补充，就蹭蹭蹭地跟竹笋一样。”
9528：“你的喂法，挺适合去乡下养猪的。易见绯要是再不高点，都对不起你这几个月的投喂。”
“来这里好久了，想回家了。”祝隐把蜂蜜放回冰箱，将勺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，放回碗架里沥水，心里有些惆怅，倒不是真的放不下那些钱之类的，而是每个人的出生就决定了，对成长的地方会产生难以割舍的感情。
9528：“你……”它话音一滞，没敢提祝隐的伤心事。
这是它在祝隐脑子里，捕捉到的最大的一团，也是颜色最黑的记忆，祝隐没有家，准确来说，她是被母亲抛弃的。刚上初一那年，她爸爸醉酒意外去世，她母亲不过半年便改嫁，有了新家庭新儿女，除了祝隐一些必须经由她签字出面的场合，平时也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，最多就打一两个电话问候一下。
祝隐外表看起来，是个温暖的小太阳，大大咧咧，对谁都含着三分笑，和人相处也是细心周到。然而，私底下一个人独处的时候，她就像个罢工的机器人，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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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528：“那你想家干嘛？”
祝隐插它一刀：“对于你们这种没有感情的机器，是不能理解我们人类对家的眷恋。哪怕家里没有一个人。”
9528还她一刀：“那你再熬熬吧，等女主活着和男主幸福的在一起。你就算任务结束了。希望你别到时候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，又想这个有易见绯的家。你们人类呐，就是贱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你赢了。
被冠上“贱”的祝隐，默默地把热了的牛奶端出厨房搁置在餐桌，直接钻进了卧室，她有些怕，自己真的要是有一天对易见绯产生感情，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怎么办，无论哪种感情，她都怕。
她在自己的那个世界，对谁都隔着一层微妙的距离感，她不想困囿与任何感情牵扯里，那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，容易患得患失。
大学时，不是没有想过谈恋爱，而是一旦要迈开脚往前走一步，对她来说，难于登天。
她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是属于哪种，明明交际能力很好，却也仅限于不太过深的交往，一旦有人要闯入她的生活，她会退缩，会不停地逃避。
她也厌烦建立深厚的人际关系，因为人与人之间一旦交往过深，有了感情牵绊，不管是可控因素造成的分离，还是不可控因素造成的分离，一旦面临分离，那种感觉难受的犹如心脏被活生生撕裂。
前者如建立新家，不得不抛弃她的母亲。后者如意外去世，深爱她的父亲。
易见绯是她人生中的意外，如果不是车祸，她也不会为了继续活下去接这个任务。
也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影子，就好像是这个世界扩大几十倍的放大版自己。她就像是弥补过去的自己一样，无条件地宠溺易见绯，无微不至地照顾他。
“老师，你不洗澡吗？”洗好澡的易见绯从湿气飘浮的浴室出来，端了餐桌的牛奶喝，抿第一口，尝到了甜味，他眯了眯眼。将剩余甜牛奶喝完，却始终不见祝隐身影从卧室出来，不禁上前敲了敲门。
胡思乱想的祝隐被打断思绪，拿了睡衣，一开门就瞧见易见绯脖子上搭着毛巾，洗过的头发柔软而湿漉漉地紧贴头皮，发梢凝成水珠，将落不落，在灯光下流光溢彩，反射着眩晕的光芒。
“你怎么不吹头发。”祝隐皱着眉看他。
“吹完头发，我澡就白洗了，热。”易见绯用毛巾盖在头上，朝她一笑：“这样擦干也是一样，反正天气这么热，很快就干。”
“天气热也不行，头发必须是吹干的状态才能入睡，不然等你老了头会痛的。”
“老师怎么知道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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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隐：“……”
幸好易见绯听不到，不然垃圾系统会将她做过的所有蠢事都给秃噜了。
自动恢复成操心的老母亲，拉着人去了浴室，睡衣搭在毛巾架上，拿了吹风机摁着易见绯坐在马桶盖上，学老太太教育她的语气，教育易见绯：“因为头发不吹干，湿气就会进入脑袋，日积月累，等你老了就会得偏头痛之类的毛病。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年轻，就无所畏惧，老了后悔也来不及。”
祝隐给吹风机插上电，开着冷风最大功率，对着易见绯有些长的头发一阵扒拉，像是给洗过澡的宠物吹毛。不、宠物或许都没有经过这么“粗鲁”的吹毛手法，分明是在吹走垃圾似的。
脑袋被一只手支配的易见绯，随着那力道左摇右摆，犹如一只傻头傻脑的招财猫。
易见绯：“……”早知道就自己动手了。
实施非人虐待的祝隐，五分钟就吹好了头发，她关了吹风机，睇着易见绯顶着一头蓬松遭乱的发型，没忍住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：“你头发该剪了，明天去学校附近那家理发店剪一下吧。”
“听老师的。”
易见绯乖巧听话的模样，祝隐又善心大发地用自己梳子给他梳顺，拍了拍他肩膀：“去睡觉吧。”
出了浴室，易见绯洗了杯子，经过祝隐卧室，怕她灭蚊器没开，又特意进去查看了下，发现果然没开，摁了开关，替她关上窗户拉了窗帘，才转身离开。
等祝隐洗好澡回到卧室，发现该做的易见绯全帮她服务到位了，她拿出上次易见绯腿受伤没用完消肿去淤的药膏，忍着痛往小腿擦，还开着玩笑对9528说：“这孩子没白养。”
9528：“你真能忍。”
“没办法，晚上我被易见绯吓到了。他盯着那女孩的眼神，像是要往她身上捅几刀似的。你没看那女孩都快被他吓哭了嘛！”祝隐从那场景抽回思绪，叹了口气：“我摸不透这孩子性格，也好像越发看不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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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祝隐生活得越久，易见绯发现了她很多小毛病。比如，她吃鸡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，会以蛋黄营养高强行给他吃；又比如，天气越是炎热祝隐就越喜欢赖床。
今天一大早也不例外，时间已经六点十分，祝隐卧室还没有动静，他不得不去敲了祝隐卧室门，还是没动静，他便继续下一步，开门进屋，拉开窗帘，打开窗户，手机外放上课铃声，祝隐条件反射地诈尸，用幽怨地眼神瞪了一眼易见绯，抱了衣服匆匆忙忙去浴室洗漱。
结果就是，这位差点迟到的老师，坐在自行车后座，哈欠连天，理所应当地吃着易见绯给她装好的早餐。
吃完早餐，祝隐把头抵着易见绯的背，打算能眯一会是一会。半道上就被张一龙的豪车拦住了，他从车里出来，让司机走人，自己拦着路，完全没有把易见绯放在眼里，祝隐在易见绯身后探头，有些大泛着迷糊的眼睛对上张一龙藏不住情绪的眼睛。
她下了车，走向张一龙。易见绯在一旁扶着车警惕地盯着张一龙，他脸上挂着很细微的别扭，对祝隐道歉：“祝老师，我没想到她会找你麻烦，我说她说喜欢你，是因为她老揪着我手机里的照片问题不放，我被问烦了，才随口说的。”
“当然，也有一点点喜欢。”
易见绯握紧了车把，手指关节泛着青白。
脑子还打着瞌睡，需要缓冲一会的祝隐说了一个字：“……你。”
她想了想，组织着措辞，视线游离了一会地面，才开口：“抱歉，我也想向你道歉的，那些举动有失分寸。我不该做这么轻浮动作，以至于让你……让你产生了不好的遐想。”
她一脸“抱歉，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个什么玩意，要不等我脑子上线了，再好好聊聊”的表情。
别扭尽褪的张一龙，张口大声辩解：“不是那些举动，你以为你情场老手啊，一个动作就让老子情生意动。”
被他大嗓门一吼，瞌睡虫彻底跑光的祝隐：“……”不是就不是，你别激动啊！
才不是，张一龙想。
是她给糖的瞬间，又好像是她进校医室门时，回过头笑了一下，笑容很纯粹，也很甜，比他那天吃到嘴里的糖还要甜。
“算了，和你这个老女人也说不清。以后她不会来找你麻烦的。”他拎着书包，嫌弃地说：“你也放心，我对你就是有点好感，但是我们年纪相差太大了。再加上女人老的快，我怕和你在一起，别人会说你老牛吃嫩草。”
祝隐：“……”真是太谢谢你“体贴入微”为我着想了。
9528：“……”这孩子，小时候准被他爸摔过。
说完了，张一龙若有深意的目光从站在一旁的易见绯面上掠过，心里升腾起一股微妙、嫉妒的滋味。
真是见鬼了，他为什么要嫉妒一个什么都没有，又讨厌又恶心的脏东西。
哪怕现在人模狗样，那又如何，经历过的犹如耻辱一样的过往，不能涂改，不能抹灭。
易见绯的眼神很冰冷，与过往被他羞辱、污蔑过的无助小可怜一比，判若两人。张一龙瞥了一眼他，犹带不屑地转身就走。
说到底，如果没有祝隐，他还是臭水沟里的那摊烂泥，腐烂而不可见天日。
祝隐也看到了张一龙那像是看待脏东西的眼神，不屑又充满嫌恶。她心里犹如被什么虫子爬过，蛰了一下，坐上后座，抓住易见绯另一只垂落在裤缝中间的手，特意摇晃了下：“别发呆了，我们快迟到了。”
“嗯。”
易见绯并不怵张一龙那充满不屑的眼神，垂下眼眸望着被祝隐牵住的手，心里一暖，只要祝隐不会离开他，不会看不起他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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