畜生道(2)_麒麟儿(和风、纯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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畜生道(2)

  “吹一吹,不疼不疼,痛痛都,飞走啦!”

  “嘶——”

  抹个药膏都“嘶哈嘶哈”,又不是小孩儿,踯躅还能如何心疼?

  谁让她好吃,怪得了谁嘛。

  “您也太不小心了。”

  这话可就委屈人了,也不是不小心,回家路上已是很谨慎了。千提万防,这不没办法么。

  《江户我闻·畜生道》中记载道:「犬者,畜生之畜生也。夺我初鲣鱼糕,余欲宰之而后快,争奈手无缚鸡之力,仅剩几分精神尽为余妻腹下方寸天地使,呜呼哀哉!」

  “先生这是……”

  阿久里来时和她们每个人都是同种表情。

  “呼呼”往真冬的小臂伤口吹气,踯躅说道:“昨儿贪吃初鲣,吃完还不忘带走剩下的。结果呢,被犬大人们横夺不说,跑时木屐还断了。”

  “摔的呀。”阿久里叹道,似颇能感同身受隐雪先生的伤痛心疼,同时也理解犬大人夺初鲣之切。

  那可是初鲣啊。

  “小伤,无事,可惜了初鲣。”

  “您还想着吃呐!”撂下她的白嫩胳膊,踯躅嗔怒。

  “还有鱼糕——嘶——!”

  有种痛叫得到又失去。人生二十年,真冬头一回领会其痛之惨烈。

  可以的话她宁愿不诓松雪融野去吃初鲣,那个冤大头不会莫名其妙塞来夜宵,她就不会惨遭一群野狗围堵,险些丢命。

  不,诓还是要诓的,吃进肚里的谁也抢不走。但就应该在她慷慨时装客气,如此即可两全。

  吃,吃到了。高风亮节,也有了。

  唉……

  “踯躅。”阿久里起身时唤道。

  “怎么了妈妈?”

  “你跟我来。”

  与真冬对望,皆明白阿久里会教训哪些。

  “先生。”

  “嗯?”

  于真冬脸上亲了一口响,踯躅笑着随阿久里去了别间。

  还有人在呢,怎地说亲就亲。

  渍进蜜糖的羞,几番吟味,真冬笑出俩酒窝。

  幼时多少痛都吃过,肋骨说不定都断过又长好了。经久没受过伤,而今蹭破点起见了血就不得了。松雪真冬,委实地心软了,人弱了。

  可那唇,会有人不软吗?

  “好吃吗?”见角落里红装小秃在吃踯躅买的花林糖,真冬抻头问。

  “好吃。”

  小姑娘齐点了头又齐捧出果子。

  明石说:“踯躅姐姐喜欢着先生哩。”

  “所以我们也喜欢先生。”若紫又道。

  “好,那我就吃了。”

  束发撩后,真冬用没有受伤的手残忍瓜分小童零食。

  “妈妈何事?”

  衣领大敞,刚起来,倾城屋的太夫还未梳妆。

  烟箱摆到两人中间,掏出烟杆,阿久里支腿点火。

  “有些事也不用我多说吧。”

  “踯躅听不懂妈妈说的。”

  “你跟我装孬!”打火石掷去,“咚”地落于踯躅脚边。

  “她得画多少画才睡得起你,你但凡心疼就不该跟她睡!”

  戳到痛处,踯躅斜觑阿久里,不怒反笑:“谁瞎子见钱眼睛开,应了叁井与我塞那药毒?”

  拢了衣襟,踯躅又悠悠说道:“踯躅倒要谢妈妈成全。”

  比谁都明白这女儿的烈性子,她从没想睡的女人,一旦有了,就由不得旁人劝。

  吉原女子,谁又不曾爱过那么一个人。掏心挖肺有的散尽多年来的积蓄,有的甚至赔上身家性命。

  阿久里看过太多。

  “这是前夜你陪隐雪先生的。”

  钱袋丢至跟前,踯躅面露惊愕。

  “她给的?”

  “是纪伊夫人。”

  缓吐烟雾,阿久里对女儿说:“往后你同先生睡也无妨,休要怠慢了其他客人。”

  死捏叁两金走出阿久里的屋子,踯躅好半天未能回神。

  若是先生给的钱,她虽气,却不怄。

  可这钱偏偏是纪伊国屋给的。那个立下誓言要娶倾城屋踯躅太夫为妻的女人。

  踯躅为她剁过手指头。未开刃的刀还没扬起,女人哭着喊停,象征性地豁个口子漉点血,吉原又见证了一场女人们的爱恨把戏。

  为何每个为她疯狂的女人都是面目可憎的深情呢?

  也因此吧,她也想疯狂地,哪怕一回,疯狂地去爱一个人。

  面目可憎也好,受嘲受讽也罢,隐雪先生与了这个机会。

  爱或不爱,先生在想的,踯躅不会去问,不问一切无虞,一旦问出口,就只剩下华美的谎言或痛彻心扉的真话。前者她演练了小半辈子,后者,她尚不能提起勇气面对。

  就这样吧。

  “先生在忙何绘?”看她胡乱下藏东西,踯躅问道。

  动作过于夸张,自知骗不过踯躅的眼,真冬瓮声瓮气地回她:“一两金画。”

  “我可能瞧瞧?”

  “嗯……”

  拿出想要藏匿的心虚,她们于春光下品鉴春光。

  画上女子两人,一女执扇掩面,扇上绘了霜天寒夜、江枫渔火,又题了叁井百合钟情的《枫桥夜泊》一诗。画中画亦是美极,引人入胜。

  有扇作掩,看不见承欢持扇人身下女子的面容,只那处画得细致,葳蕤茂叶犹沾寒夜秋霜。

  是看得细致画得才细致吗?踯躅没怎看过自家下体,不晓是否真长这踯躅花样的瑰丽艳色。

  “她没训你,你还来。”

  绵长一个吻过后,踯躅抱住真冬,脑袋轻倚上她的肩。

  “先生怕甚,怕她捆了我不叫我跟先生欢好?”

  “怕她捆了我。”

  踯躅笑出声来,于真冬耳边呵气说道:“踯躅求之不得。”

  真冬也笑了,笑颤了踯躅花。

  “先生?”

  眼波流转,踯躅眨也不眨地凝视真冬素来表情匮乏的俊庞。

  “您笑了……?”

  松雪真冬没笑过吗?

  如获至宝,踯躅抱紧真冬:“真是先生吗?”

  “是我……?”

  深嗅她的味道,踯躅细语低喃:“踯躅好开心,先生。”

  就因为她笑了吗?

  轻到称不出重量的理由,真冬听来也好开心。

  憋着伤痛和对松雪融野慷慨大方的怨愤,昨夜她在庭中看了一夜星星。

  她曾说她想尝尝星星,那人说:“好,我为你摘来。”

  浓墨浸纸,那人于乌漆麻黑的纸上点了几点白。

  “你快吃了,吃了你就不做痴梦了。”

  “吃了我就做不了梦了。”

  她遐望星星,忆起多年前,而后又忆起名唤“踯躅”的女子。此刻她抱着她,予她不加修饰的爱。

  如果和踯躅说“想尝尝星星”,她会说什么呢?

  想是会说:“我也想尝尝,先生。”

  心外厚裹的坚壳由谁人撬动着,流淌出一些遗忘到以为从未拥有过的东西。

  是那个浑忘了她的人吗?还是她此刻拥入怀中的女子?

  “晚间我来迎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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