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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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

  第七十九章第七十九章

  转眼到了冬天,可能大雪都在上一年下完了,今年的冬天少雨而干燥。

  皇帝病了,大权独揽的谢少傅也病了。之前谢少傅还能上几□□,如今已经连续一个月不曾出府,军机要事全在府邸处理。朝中大小官员时常出入谢府,刺骨的寒风刮在脸颊上,刺得生痛——今年的冬天,可真难挨啊!

  李承安下了学,“噔噔蹬”迈着步子前往正屋,他如今长高了些,头发也长了出来。虽然不长,但是梳两个髻子收拢上去,打眼一看,和一般的小童无异。

  至少不会被叫做小和尚了。

  掀开厚厚的门帘,房里一股热气涌来,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儿,李承安不由皱了皱鼻子,过了这么久,他依然受不了这个味道。

  他目光看向床榻上躺着的男人,他依然面容俊美,只是脸色惨白得可怕,唇色却是紫的,阖着眼,胸口没有丝毫起伏。

  他不由心里升起一股慌乱,急忙走上前,伸手推他,“嗳,你醒醒——”

  几下后,男人缓缓掀开了眼皮。

  “你今日怎么样,有没有好受一点?”

  李承安见他睁眼,心下稍微安定。没等他开口,自顾自地说起话,“我已经把《孟子》学完了哦,夫子留的课业我也做完了,夫子夸我呢。”

  “这孩子……”

  李昭按照他的话,转动几圈后,床榻里侧忽然开了一个大口子,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匣。

  他总觉得,他不该是这样的。

  还有,《孟子》学完,他接下来要念《大学》了。但是夫子讲的他听不懂,要是有像《孟子》那样详细的标注就好了,他能一个人看完。

  过了一会儿,李承安的额头脸蛋儿已经冒了一层薄汗,房间里实在太热了,地龙烧的足足的,他也说的口干舌燥。

  李昭嗔怪一声,但也没多在意,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在塌上躺着的这个男人身上。她回过身,轻声道,“睡吧,我在这里守着。”

  李承安乖乖点头。可他前脚出去,还没有一息时间,又哒哒哒跑回来,二话不说,趴到男人耳边,小声嘟囔着什么。

  他挣扎着起身,李昭忙去扶他,在温暖的房间里,他的身体僵直而冰冷。

  “打开它。”

  “来人啊,再加盆炭火。”

  “进门左侧有一个青瓷花瓶,你摁下去,向左转动三圈,接着向右转两圈。”

  “好啦好啦,娘亲我这就走!”他跑的飞快,没等李昭念叨,一溜烟儿跑了出去。

  她把他的手放进厚厚的被褥里,又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湿巾帕给他擦脸。忙活一圈后,她看向一旁的李承安,“安儿回去吧,不要惊扰他休息。”

  谢时晏就静静听着,并不搭话。当然,不是他不愿意,只是他太乏了,说不出来。

  长时间不说话,他的声音沙哑破碎,短短几个字,像用尽所有的力气。想起他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,李承安忽然很难过。

  他现在经常困乏,甚至昏睡一整天,李昭干脆住在他的房里安置一张小塌,方便随时照应。

  谢时晏也夸赞他,“好孩子。”

  谢时晏却道,“昭昭……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
  他话稠得很,李昭不让他每天来,怕惊扰谢时晏养病,他来一回,便要把所有的事都要告诉男人,连书房上的燕子窝都要说半天。

  这时,恰好李昭掀开帘子进来,她见谢时晏醒了,快步走到塌边,俯身摸他的额头——依然一片冰凉。

  李承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,说他的汗血宝马已经生了个小马驹儿,他每日亲自照料,就等他好了教自己骑马。

  木匣有一个金子做的令牌,一份写满名单的纸,还有若干同色小瓷瓶。

  谢时晏没急着说这些东西的用途,反而对李昭道,“把窗子打开。”

  因为冬天寒冷,李昭怕他受寒,屋内的门窗一直紧闭,房里仅余蜡烛照明。他已经很久,没有好好看过她了。

  李昭当然不赞同,“可是你的身子……”

  “就一刻钟。”

  谢时晏苦笑,“天天闷在屋里,心烦。”

  李昭拗不过他,打开离他最远的窗子——只微微开了一条小缝,许久不见光,谢时晏不禁眯起眼睛。

  “别动——”他说道。

  李昭不明所以,但是听他的话,就这样安静地依在窗棂前。满室昏暗中,一缕阳光斜洒在她的脸上,给她整人渡了一层金边。

  过了一刻钟左右,他似乎终于看够了,“昭昭,你过来。”

  李昭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,她忐忑地走过去,谢时晏顺势捧起她的手,放在掌心。

  他缓缓道,“匣子里的东西收好,那个令牌是乾通钱庄的信物,五湖四海,不管你去哪个地方,只要设有乾通钱庄,都能取出来银子。”

  “你一个女子,还带着孩子,不要太扎眼,财不露白……你一向小心谨慎,我就不多交代了。”

  “我暗中养了一批死士,个个武功高强,以一挡百。你别怕,在我清醒的时候,已经给他们喂了剧毒,解药一月一颗,就在瓷瓶里,药方我背给你听,你……不要写出来,只你一人知道就好,他们不敢对你不恭敬。”

  “若是在外遇到难处,需要官府帮忙,就找名单上的人,他们曾受过我的恩惠,或者是我的学生……当然,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用到它。”

  “那小子聪明归聪明,却极是贪玩,你日后要好好督促他向学,该打就打,不要舍不得,男孩子,皮紧。”

  像交代后事一样,谢时晏事无巨细,安排好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后路。他知道,他要是没了,她们一定在京城没有活路。他把他能想到的都做了,虽然给不了她尊贵的身份,最起码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。

  如此,也不枉她跟他一场。

  他什么都交代了,抬眼去看李昭,却见她死死咬着唇,已经泪流满面。

  他失笑,用冰凉的指尖擦她滚烫的眼泪,“都做娘的人了,还掉金豆豆,羞不羞?”

  他学着她的样子调侃,“比七岁的安儿还不如。”

  见李昭不理他,他自说自话,神色竟有几分自得,“你知道么,他方才叫我爹了。”

  玉不琢,不成器。昭昭是个慈母,他就得很下心来做严父,他罚过他很多次,有段时间他看见自己就害怕,却没想到,他在有生之年,竟还能等到这声爹爹。

  此刻,谢时晏回想起自己跌宕起伏的前半生,曾跌落谷底,也曾站上云端,什么都经历过,苦也好,甜也罢,至少在此时,娇妻幼子皆伴身侧,他这一生,值了。

  “谢时晏,你是个混蛋!”

  李昭再也控制不住,泪水模糊了脸庞,她咬牙道,“还没怎么着呢,现在就认怂了?!”

  “我告诉你,你若真死了,我不会伤心的。”

  她擦擦眼泪,声音带着哽咽,“我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。你当你是谁?我非你不可吗?青羽还等着我呢,你死了我就立刻带着你的金银改嫁,让安儿喊他爹。”

  往常谢时晏听见青羽这个名字都黑脸,今日却异常平静,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,道,“韩青羽,确实是个能人。”

  不仅从当年的谋逆案中脱身,这些年皇帝和他多次绞杀,他竟能全身而退,手下一帮党羽,至今仍藏在民间,伺机而动。

  此时,他尚有些庆幸,庆幸他喜欢昭昭,至少,他不用担他伤害她。

  “如果他当真待你好……”

  谢时晏说到一半,却怎么也不肯往下说了。最后,他笑了笑,定定看着李昭,“我好像一直没对你说过……昭昭,对不起。”

  对不起,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。

  “还有,我心悦你。”

  在很早很早之前,他就喜欢上她了,比她以为的还要早。

  当年新科状元打马游街,那惊鸿一瞥,动心的岂只她一人?

  说完,谢时晏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,他嘴角微微上扬,慢慢阖上了眼皮,任由意识渐渐模糊……

  他没什么遗憾了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李昭出来的时候,眼眶红红的,云蕙截住她,“嗳,殿下?您眼睛怎么了?”

  李昭摇摇头,她如今说话的心思都没了,云蕙却道,“前厅有人拜访,是大相国寺的阿难师傅。”

  阿难?元空大师身边的小沙弥?

  旁人可以不见,但元空大师待她有恩,她不能失礼。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前厅,果然,中央一个小和尚站得板正。

  “施主,别来无恙。”

  小沙弥双手合十,行了个僧礼。

  李昭躬身回了一礼,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孩子而敷衍。

  她苦笑道,“小师傅多礼。可是元空大师出关了?我……我近来实在繁忙,待有空闲,定去拜访大师。”

  她尤记得,元空大师在几个月前闭关,恰好避开京中厮杀。

  阿难沉默着,低声道,“师傅,圆寂了。”

  李昭微怔,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反应过来,“竟是如此……”

 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离京前,她还记得他们曾手谈过一局,老人精神矍铄,目光清明,比她这个年轻人还要康健。怎么就、忽然走了呢?

  世事无常。

  她喃喃道,“大师功德圆满,定是人间渡劫完成,去往西方极乐世界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

  阿难叹道,“师傅早就料到了,他在最后一天里,给所有弟子完成了受戒。”

  “师傅说生离死别,本就是人生一场修行,让我们不必过于介怀。”

  “可这如何能不介怀?”

  李昭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“我只是一介俗人罢了。”

  还没从元空大师圆寂的消息中缓过神儿,她蓦然想起她和谢时晏。生离死别……可不就是么?两人生离六年,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,竟然要死别了吗?

  她不甘心,不甘心啊!

  阿难躬身道,“施主节哀。”

  他小小年纪,已经有波澜不惊的大智慧之像,比李昭还要沉稳。

  一连经受多重打击,李昭的精神已经十分紧绷,话都说不利索,“那……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?大师的后事我来——”

  “不用,师傅已经安排妥当。我今日来,为完成师傅的遗愿。”

  他说着,从怀里取出一封信,双手递给李昭。

  “师傅说施主可能遇到一些麻烦,您或许需要它。”

  阿难看到,衣着光鲜体面的女施主双手颤的不像样,她打开信看了许久,看的又哭又笑。忽地,她双膝跪地,朝着大相国寺的方向重重一拜。

  “大师——功德无量。”

  谢时晏,有救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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