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川县(九)
那是一个巨大的石碑,有一人来高，上刻着两个大字。
云州。
这里是云州与合州的交界处，跨过这个石碑,他们一行人就彻底进入了云州地界，但离云州良河郡伊川县，其实还有些距离。
渡过淇水之后，孟徽安一行人横穿整个合州,因为在淇水之上停留的时间过久，所以之后一直都在赶路,幸而合州地界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，虽也有听闻什么鬼怪传闻,但基本上当场就被揭穿了,或者一听就满是漏洞的鬼话。
一路而来,总算在三月前来到了云州。
还有一路跟随他们的沈柔，出乎孟徽安的预料，沈柔一路上几乎可以说安分守己，毫无存在感,若不是这女子的异常相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，恐怕都要对她降低警惕心了。
武建修骑马走在最前头，沈柔紧随其后,与孟徽安并行,云州地势复杂，就算是官路偶尔也的下马慢慢走。
“大人,前面好像有个孩子。”
武建修眼神好,一眼就望到了远方的景象，随后就是沈淑柔，而且比武建修看的更清楚,“是个婴儿，身上被插了什么东西，还活着。”
几人下马赶过去，一见景象顿时气愤难忍。
不过是个几个月大的女婴，四肢被削尖的木棍死死钉在地上！偏偏她还活着，一声声微弱的哭泣声传入众人耳中。
“不行了，救不了，若是将她身上的东西拔出来，死得更快，而且更痛苦。”是个懂些医术的队员。
不用他说，几人也能知道结局，只是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苦苦挣扎，就算是铁筑的心肠也难忍。
那孩子才成人的手臂大，浑身肮脏，但脸蛋还是稚嫩，四肢被木棍钉住的伤口已经发黑，干枯的红黑色血迹下，又是新鲜的血液，偏偏这个小小的孩子她还活着，还低低的哀嚎着，一声声哭进过路人的心中。
“究竟是哪个黑了心肝的东西？既然这么狠毒的对待一个小娃娃！”
就算是在他们之前‘绣衣’里，干过不少灭门的事儿，也不会对一个不满的女婴出手！杀的都是懂事有记忆的男娃。
这个时代，对于女子大多有偏见，但同样也让男人承受了更多责任，若是一个家族出了事，女人就算为奴为婢，尚且还有活路，而已经懂事的男子却个个难逃一死。
虽然这个活路，在许多人看来其实还不如没有。
“我曾在书上看到过。”孟徽安说道，“在云州南部有些地方，有种传统，据说将刚出生不久女婴，钉住四肢，献给山神，来年山神就会给他们回报一个男婴，当然也不止这一种形式，也如将女婴溺死，献给河神，祈求生个男孩，总之都是相似的传统。”
众人的目光隐晦的向沈淑柔的方向看了几年，沈淑柔冷笑，“这种迂腐的民间传说，向来不可信，诸位又不是没遇见过，我只是迫于生计假装过两月的山神，于村民做交换，更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，诸位为何独独看我？”
几人尴尬的收回目光，不再与沈淑柔对视。
“说是用这些女婴换男孩，其实根本还是云州太穷，养不起人。”孟徽安感慨道，他曾博览群书，受过整个大夏最好的先生的教导，并且教导他的那些先生，还并不是一些酸儒。
所以，其实孟徽安的理论储备非常丰富，不止单单局限于一些诗词歌赋，只是从前缺少那么一个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机会。
他曾看到过的书中，许多都在讲述这么一个事实，越是贫穷的地区，百姓就越愚昧，越信奉所谓神灵，而这些地方，杀死女婴的情况也更多，相较而言，在富庶的地界，不仅女婴存活多，女子也更自由，譬如京城的女户数量，其实远超京城之外的地区。
这本身就是个复杂而难以改变的现状，云州的贫穷，不是朝廷想改就改的，这些被愚昧百姓亲手杀死的女婴，也不是他孟徽安能够改变的。
地上的女婴连低声的□□也逐渐停止了。
孟徽安别过头去，不忍再看。
武建修沉默的拔出腰刀，结束了眼前这个孩子的痛苦，于是一切又归于平静。
不知这一地界是不是专门用来献祭山神的场所，孟徽安一行人行过之处常见女婴尸首露于野，起初他们还一个个挖坑埋下，后来实在太多，只得挖一个大坑，将这些腐烂的女婴尸首一起收埋。
这一耽搁，就让他们错过了预定的目的地，幸而前方也有一个小县城可以落脚。
县城不大，只有一家客栈，客栈里有个黑廋的老板娘带着她的三个儿子开店，因不到逢场之时，整个客栈只有孟徽安一行人，而且一人一间屋子也满足不了，只能大家凑合着一起睡。
这倒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几人睡一间，出门在外哪有那么方便，不方便的时候，野外都睡过。
老板娘的小儿子是个叫东子的孩子，十五六岁的年纪，也是黑黑廋廋的，干活麻溜，但不爱说话，招待孟徽安几人的活儿都是老二在说，这老幺就一直跑腿，老大在后院喂着马匹。
“老板娘一个人撑着这么个客栈也不容易吧，好在有三个好儿子。”沈淑柔上前客套了起来，就算进了客栈，她也没摘下头上的帷帽。
“哎呀，可不是嘛，现在好不容易把这三个小子给带大了，又愁给他们找媳妇，你说那一家家的姑娘，喊价一个比一个高，当初我嫁给他们老爹的时候，可没要多少钱，现在这些人家真的是……唉，老婆子我都有点后悔用我那几个闺女，跟山神换了这么三个讨债鬼回来。对了，姑娘是外来的，怎么跟着这么伙大男人到处跑？还是说这里面，谁是你男人啊？”
沈淑柔道，“没有的事，只是碰巧遇到了。”
沈淑柔的话刚落，就见这老板娘变了眼神，“做女儿家的，还是矜持一点儿的好。”
沈淑柔……
“老板娘开着客栈成天抛头露面的也不容易啊，在我们那儿，出门遮脸才是好女人，哎呀，我这不是说老板娘的不是，可能各地情况不一样吧，还真是敬佩老板娘这样，不顾自己名节，也要抛头露面养大自己的儿子，我就不一样了，遇到好人帮忙找亲人，平时都得注意点儿影响，时时刻刻都得把帷帽戴上，做女人的，确实要遵守点妇道的好。”
老板娘……
这哪来的小贱人？
开门做生意的，就算是再刁难的客户，也得笑脸相迎，毕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。
更何况，这伙人个个腰挎大刀的，明显不好惹，就算心里在不满，老板娘还是忍了下来，打几个哈哈就远离了沈淑柔。
沈淑柔见老板娘明明满心怒火，还强装微笑离开的模样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这道行，比当初她那妹妹可浅多了。
因为这个队伍就沈淑柔一个女子，于是在众人紧着睡的时候，沈淑柔却能一人一个房间。
老板娘的小儿子沉默的将沈淑柔带进房间后就要离去，却被身后的女子叫住。
“等等，小哥儿，可否带壶热水上来？”
跳动的烛火下，美人如玉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人间绝色，客栈小二愣住了，心神都飞到了那明媚微笑的女子身上，再也出不来……
而桌上，正放着女子刚进门时，摘下来放好的帷帽。
沈淑柔给自己跑了壶茶，十分之嫌弃这茶水的味道，一把倒在一旁，还不如白水来的好。
忽闻楼下略有动静，起身抬起窗户一脚，附身下看，正是那老板娘的大儿子喂好马回来了。
那是个有些驼背的男人，难怪自己二弟三弟都能在客栈里伺候来往客人，只有他这个老大却只能在后院喂喂牲畜。
沈淑柔将窗户完全打开，房内的灯火，照亮了下方的路，也照亮了她这个趴在窗边的人。
前方突如其来的亮出，在漆黑的夜晚是如此醒目，驼背的男子自然也难以忽视，他遵从人类的本能，抬头往那亮出看了一眼，一眼便再也难以回神。
窗边的美人似乎注意到了来者的目光，诧异的望着那驼背的男人，羞涩一笑，就悄然将窗户关上。
而那窗边之上，还映着女人婉约清丽的影子，仅仅是一背影，仍旧足以倾城。
沈淑柔推门出去时，老板娘的二儿子还在大堂里守候。
“姑娘，您有什么事吩咐吗？”
似乎是下楼有些看不清视线，沈淑柔剥开眼前的帷帽，轻轻道，“只是有些饿了，店里可准备有点心之类的？”
……
孟徽安等人第二日天还没亮就以前收拾准备出发，客栈里几人的异常众人自然很快就能感觉到，特别是老板娘那三个儿子，就差眼珠子落在沈淑柔身上了。
等他们离开小县城，武建修才忍不住回头问了沈淑柔，“我说沈妹子，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啊？”
沈淑柔不乐意了，“武大哥这话好生奇怪，我一个弱女子能对别人做什么？难道不该问别人对我做什么吗？”
众人……
要不是之前跟你打过，长刀连你那皮毛都砍不断，我们差点就信了。
沈淑柔见状，冷笑一声，继续道，“从前我听人说过，一个人年轻的时候，最好不要见过太惊艳的人，不然……一生都容易走不出来。”
武建修挠头不解，就见身后自己的小弟们，包括孟大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。
什么东西？
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，怎么你们就懂了呢？w,请牢记:,,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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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州。
这里是云州与合州的交界处，跨过这个石碑,他们一行人就彻底进入了云州地界，但离云州良河郡伊川县，其实还有些距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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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而来,总算在三月前来到了云州。
还有一路跟随他们的沈柔，出乎孟徽安的预料，沈柔一路上几乎可以说安分守己，毫无存在感,若不是这女子的异常相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，恐怕都要对她降低警惕心了。
武建修骑马走在最前头，沈柔紧随其后,与孟徽安并行,云州地势复杂，就算是官路偶尔也的下马慢慢走。
“大人,前面好像有个孩子。”
武建修眼神好,一眼就望到了远方的景象，随后就是沈淑柔，而且比武建修看的更清楚,“是个婴儿，身上被插了什么东西，还活着。”
几人下马赶过去，一见景象顿时气愤难忍。
不过是个几个月大的女婴，四肢被削尖的木棍死死钉在地上！偏偏她还活着，一声声微弱的哭泣声传入众人耳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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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其实孟徽安的理论储备非常丰富，不止单单局限于一些诗词歌赋，只是从前缺少那么一个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机会。
他曾看到过的书中，许多都在讲述这么一个事实，越是贫穷的地区，百姓就越愚昧，越信奉所谓神灵，而这些地方，杀死女婴的情况也更多，相较而言，在富庶的地界，不仅女婴存活多，女子也更自由，譬如京城的女户数量，其实远超京城之外的地区。
这本身就是个复杂而难以改变的现状，云州的贫穷，不是朝廷想改就改的，这些被愚昧百姓亲手杀死的女婴，也不是他孟徽安能够改变的。
地上的女婴连低声的□□也逐渐停止了。
孟徽安别过头去，不忍再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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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这一地界是不是专门用来献祭山神的场所，孟徽安一行人行过之处常见女婴尸首露于野，起初他们还一个个挖坑埋下，后来实在太多，只得挖一个大坑，将这些腐烂的女婴尸首一起收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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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淑柔道，“没有的事，只是碰巧遇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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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板娘开着客栈成天抛头露面的也不容易啊，在我们那儿，出门遮脸才是好女人，哎呀，我这不是说老板娘的不是，可能各地情况不一样吧，还真是敬佩老板娘这样，不顾自己名节，也要抛头露面养大自己的儿子，我就不一样了，遇到好人帮忙找亲人，平时都得注意点儿影响，时时刻刻都得把帷帽戴上，做女人的，确实要遵守点妇道的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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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淑柔见老板娘明明满心怒火，还强装微笑离开的模样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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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这个队伍就沈淑柔一个女子，于是在众人紧着睡的时候，沈淑柔却能一人一个房间。
老板娘的小儿子沉默的将沈淑柔带进房间后就要离去，却被身后的女子叫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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跳动的烛火下，美人如玉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人间绝色，客栈小二愣住了，心神都飞到了那明媚微笑的女子身上，再也出不来……
而桌上，正放着女子刚进门时，摘下来放好的帷帽。
沈淑柔给自己跑了壶茶，十分之嫌弃这茶水的味道，一把倒在一旁，还不如白水来的好。
忽闻楼下略有动静，起身抬起窗户一脚，附身下看，正是那老板娘的大儿子喂好马回来了。
那是个有些驼背的男人，难怪自己二弟三弟都能在客栈里伺候来往客人，只有他这个老大却只能在后院喂喂牲畜。
沈淑柔将窗户完全打开，房内的灯火，照亮了下方的路，也照亮了她这个趴在窗边的人。
前方突如其来的亮出，在漆黑的夜晚是如此醒目，驼背的男子自然也难以忽视，他遵从人类的本能，抬头往那亮出看了一眼，一眼便再也难以回神。
窗边的美人似乎注意到了来者的目光，诧异的望着那驼背的男人，羞涩一笑，就悄然将窗户关上。
而那窗边之上，还映着女人婉约清丽的影子，仅仅是一背影，仍旧足以倾城。
沈淑柔推门出去时，老板娘的二儿子还在大堂里守候。
“姑娘，您有什么事吩咐吗？”
似乎是下楼有些看不清视线，沈淑柔剥开眼前的帷帽，轻轻道，“只是有些饿了，店里可准备有点心之类的？”
……
孟徽安等人第二日天还没亮就以前收拾准备出发，客栈里几人的异常众人自然很快就能感觉到，特别是老板娘那三个儿子，就差眼珠子落在沈淑柔身上了。
等他们离开小县城，武建修才忍不住回头问了沈淑柔，“我说沈妹子，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啊？”
沈淑柔不乐意了，“武大哥这话好生奇怪，我一个弱女子能对别人做什么？难道不该问别人对我做什么吗？”
众人……
要不是之前跟你打过，长刀连你那皮毛都砍不断，我们差点就信了。
沈淑柔见状，冷笑一声，继续道，“从前我听人说过，一个人年轻的时候，最好不要见过太惊艳的人，不然……一生都容易走不出来。”
武建修挠头不解，就见身后自己的小弟们，包括孟大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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